夏日炎炎。
洛阳远郊,前后两辆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古怪马车停在了道边。
汉代的马车都是两轮马车,方形的车厢,而这两辆却区别与其他采用四轮行驶,车下的木轮也都是用厚牛皮包裹。上面的车厢成半圆的拱形,车厢两边有糊着厚纸的木制车窗,卡在窗框的滑道里,可以左右拉开。车长近两米左右,由四匹健马一起拉着向前驱驰。
对于这种前所未见的马车,路旁的百姓纷纷注目,由于两辆马车旁有一队雄健、威严的骑兵护卫,故好奇的百姓谁也不敢靠近,都只远远的站在别处低声的议论着马车的出处。
那些骑兵也不在意路旁老百姓们的议论,只是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情况。百姓的议论声渐渐由小变大,传入了车厢之中。
前面那辆马车上坐着一位六十上下的老者,听到老百姓的议论,大都是艳羡和惊奇的声音。老者辞官隐居多年,久未听到这种羡慕的声音,一种悠然自得的感觉从内心涌出。只是老者身为名士大家,成名已久,又宦海沉浮多年,这种悠然的感觉只是稍纵即逝,随即便自持起来,感到马车停在这里实在太过招摇,不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
老者敲了敲车厢,立刻有侍从过来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老者在车厢里道:“问问琰儿,茶是否烹好了。”
侍从走到后面的马车旁,冲着车厢里问道:“小姐,主公问茶是否烹好。”
“稍会儿便好。”车厢里传出的女孩声音温柔婉转。
侍从便回去向老者禀报,老者听完后不愿在此过于招摇,便吩咐道:“先不喝了,准备启程继续赶路。”
侍从退下,驾车的驭者接到吩咐后长鞭一甩,拉车的四匹骏马顿时长鸣一声,撒腿飞驰。四周护卫的骑士也跟着马车动了起来。
马车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路人的视线中。老百姓在马车离开后仍然禁不住议论纷纷,在人群中有一名骑着毛驴的白衣士人,看着远去的马车背影,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天子求才,排场竟然铺的如此气派,也不知马车上何人?”
白衣士人随即又露出一付玩世不恭的自嘲笑容:“想来现在颍川接我的使者也是这般排场,早知如此我也留在家里,倒也可以享受一番。看来奉孝说的还真有道理,做人要率性而活,莫要假装清高。”
白衣士人摇头笑了笑,拍了一下胯下的毛驴,悠悠的向马车奔驰的方向赶去。
前面的那两辆新式的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经过一片田地时,老者命驭者又停了下来。周围的骑士和后面的马车也跟着停止了前进。
老者拉开车窗,把头探出去看着田间劳作的情形。
自从老者从老家赶来,沿路看到的都是久经战乱后的土地荒芜,流民成群,饿殍遍野的情景。直到进入司隶州地区,才看到一点复苏的景象。大规模的屯田,使老百姓重新回到了土地上面。虽然老者见到的百姓依然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可眼神中却比其他地方的人多出了一种充满希望的目光,尤其是来到京师洛阳附近,像这种农忙的景象更是处处可见,人们的脸上也洋溢着一种满足的表情。
老者突然觉得,老百姓那种满足的神情似乎在表明经历了种种磨难的大汉王朝,终于又有了一丝希望。
突然间,老者发现田地中一个打着赤脚,正在对其他农民讲解着什么的人样子似曾相识,仔细的一回忆,便想起了他是谁。
老者掀开车帘,走出车厢,扶着驭者的肩膀冲田地间那人喊道:“田中之人可是洛阳尉曹孟德?”
田中之人正是曹操,听到老者的喊声不由得感到奇怪,自己作为洛阳北部尉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此人不称自己现在的典农中郎将的职位,而呼洛阳尉,难道是以前的旧友?
怀着好奇,曹操向老者的方向望去,看见对方竟然还乘着朝廷专门去接征辟的名士所用的马车,心里更加好奇,便赤着脚向老者走了过去。走到近前看到老者模样也很眼熟,正在思忖间,老者轻捋胡须,淡淡的说道:“多年未见,曹校尉竟已忘了老朽乎?”
曹操猛然醒悟,眼前之人,不正是曾被十常侍诬陷,免官回乡的蔡邕蔡伯喈吗?
曹操年轻出任洛阳北部尉时,因仰慕蔡邕的书法和文学,便登门求教。而当时已是名满天下的蔡邕并没有嫌弃曹操初出茅庐,还是宦官之后,反倒对曹操的才华大为欣赏,对他执法严明,杖打张让叔父的事拍手称快。经常与曹操探讨文学和时事,和曹操之间也算有半师之谊。
自从蔡邕被免官,两人已是许久不见,所以曹操一时并未认出来。如今及时想起,曹操不由得以手加额,冲老者深鞠一躬,告罪道:“操实眼拙,竟未认出蔡伯喈蔡大家到此,万望蔡大家海涵。”
马车上蔡邕连连摆手,说道:“孟德如今已是朝廷的中郎将,受天子所托,为国屯田,身居要职,无须对我这平民白身行此大礼。
曹操自谦道:“操生性愚钝,却蒙天子不弃委以重任,唯有尽心尽力。而蔡大家博学多才,天下仰望,如今进京陛下必会加以重任,操些许萤光岂可与繁星争辉?”
蔡邕哈哈大笑,打趣曹操说道:“多年未见,孟德竟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唔,很好。褪去了浮华与菱角,现在的孟德越发的成熟和稳重,有那么点治世之臣的味道了。我炎汉中兴,孟德肩担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