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位于北地,相比较往年,今年更是格外冷冽,刚进入十月中下旬,这气温就嗖嗖嗖的降。那些个穷苦人家如何难熬,就是如贾府这般的世家大族也忙了个颠倒,王熙凤安排管家婆子取对牌去市面上买碳,上等的碳是不缺的,早早备下了,下人们用的碳缺斤少两的,看着这气候,少不得多多备着,还有姑娘哥儿们量体裁衣,奴婢小子们也得提前发些厚实棉袄,若是没能及时发放,哪个偷懒爱混怕冷的坏心眼子出去说嘴,坏的是贾府积善慈悲人家的名声,还有年节各种家宴,各交好人家送来年礼回礼什么的,就是王熙凤这样的女中豪杰女强人也受不住,发了点低烧,请示贾母后,让婆婆陈氏把事儿接了过来。
黛玉生于长于气候湿润温和的姑苏城,身子又虚弱,对于这干燥寒冷的冬季更是深受不住,往年气候温和些的时候,也少不得要咳嗽两声,病个十天半个月。今年这个冷冬,不仅一声咳嗽也未闻,还兴致颇高,不仅没似往年那样躲在暖阁里取暖,隔三差五还能出去走走,众人不禁嘀咕病秧子也能翻天了?
这日,陈氏将手中的账本往旁边一甩,往后一靠,皱着眉颇为烦忧的样子,丹儿懂事地上前揉揉,力道不松不紧,陈氏松开紧皱的眉宇,挥挥手,挥退了丹儿。
“你们这琏**奶呀,要我说,还真真不是一般人,敲这迎来送往,人情往来,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她掌舵,哪里能来事【1】!”
丹儿跟随陈氏多年,多多少少了解陈氏的心思,这不一耳朵听到这,旁人还只当是当婆婆的夸赞儿媳妇做得好,丹儿却听出其中嘲讽味儿来,眼咕噜一转,道,
“琏**奶也不过是仗着出身好,见识广,眼界宽,才能将这些事情勉强运转开来,主子看得艰难,也不过是之前见识不多,颇有些无从着手罢了,况凭她再怎得掌舵掌得好,也得听您的不是?”
陈氏一直也是个骄傲的人,现今也不过是二三十岁,见自己比不上王熙凤,感到一阵气馁罢了,好在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气闷一阵,经丹儿一通好劝,也算丢开手。
又拿起账本细细核对起来,越算越不对劲儿,心中惊疑起来,怎地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又疑心是否有人挖了陷阱算计与她,对着账本一遍一遍算着,总也算不准。
一般而言,贾府的收入主要来自于金陵老家原有的庄子,还有后来先祖随着开国皇帝打江山,圈了不少京都近郊的地,这些庄子作为贾府的主要出息,之后陆陆续续置了不少商铺产业,还有主子爷们得到的俸禄,论理这些出息不仅能维持国公府的体面,还能有不少剩余,但自贾代善去后,贾府生活愈发奢侈无度,主子又没有继续扩充产业的能力,贾府的收入与支出勉强能够平衡,这是她当家那一年所知道的,现在才不过几年,怎地相差有几千两那么大的缺口?
“庄子里的,下面的铺子什么的出息都送全了?可有岔子?”
丹儿回忆道,“并无,”犹豫道,“不过往年林姑爷要送来的年礼没送到。”
陈氏恍然,查了一下往年送礼的单子,果然少了这一份,说起来,林姑爷自林黛玉入府后,每年送上来的年礼不仅包括不少姑苏特产,其他珍贵的丝绸、刺绣、瓷器、书画、首饰均有不少,每年还有五千两孝顺贾母的银子,说是孝顺贾母的,还不是黛玉那丫头的抚养银子,黛玉就算每天人参燕窝得补着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想想前些日子闹得轰轰烈烈的事,陈氏不由撇撇嘴,颇为不屑。
每年加起来起码得要万把银子了,这么大的缺口确实难补,不过,陈氏脸色凝重起来。
现在贾府入不敷出,还得靠着亲戚的年礼才能维持收支平衡,到后来少不得要动用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再然后丁吃卯粮。陈氏年幼的时候没少坐在祖父膝上,听他讲那些个公侯伯府里体面无以为继的时候,少不得要动用权势给自己得利,而到了这时候,那些个府里的落败也成了必然。若是没个花钱的宗儿,或许还能撑个三四代,正好成末代爵位落败,但人心不足,没人想四大家族的国公府邸成为不入流的小爵位,没有有才干的子孙,这时少不得要拼一把。
陈氏突然想到去年隐隐约约听到圣人身子不适的谣言,不论谣言是真是假,但太子已二十又一,二皇子、四皇子离及冠之年也不远了,不出十年,正妃侧妃都是要定了的,陈氏再一细算府中姑娘年纪,顿觉心惊肉跳,看贾元春被送入宫闱就知道贾府不是个没有野心的,这么几年下来,府中大姑娘没一点好消息,那些个权利熏心的少不得打与众皇子年纪相关的姑娘们的注意,可贾府的势力不比公公他在世的时候了,送上女儿也不定能入那些个皇子皇孙的眼,这棋要压稳了,顶多恢复国公府第,多传个两三代,要是压不稳,多大的家也不够被抄的呀!
丹儿见陈氏愣神,想着还有不少婆子等着回话,少不得要冒犯打断一二,这是,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哄闹声,陈氏被惊醒,顿时皱眉,她虽出身不高,但手段不差,自己的院子向来井井有条,恭肃有礼,从没这般闹腾过。
示意丹儿,丹儿了解,扬声对屋外喊道“外头是怎么了!”
屋外即刻静默,不一会,进来一个小丫头,不甚面熟,看样子也不过是其他人推搡排挤进来的。小丫头没见过主子,头低得下下的,还算知礼,颤颤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