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官司过去,一晃眼,又到了岁末,要说这两年年成不好,靠着皇城根儿的百姓还好过些,至于旁个越发难过了。去年冬季就冷死了不少人,惹得贾家当家奶奶们忙忙碌碌备冬衣炭火,好在年初回了暖,还降了雨,这才好过些。不想又是一年岁冬,比之去年还要冷些,加上自秋以来就不曾下过雨雪,达官贵人家自是无事,但寻常百姓家则是连年都难过了。
这日,焦茜的爷爷,宁府里的大管家焦大前日和几个贾家的老部下喝酒,一时高兴,喝多了,焦大到底年纪大了,还是跟着老太爷打仗过的,第二日早上没起得来,焦大老婆早去了,等到他儿子进来看的时候,焦大竟烧起来了,焦大儿子赶紧请大夫,还在焦大素来身体底子好,救得及时,没什么大碍,不过以后要忌酒,忌肉,忌生辣,可把老爷子愁坏了,在家不肯吃药,都闹到贾敬那儿去了。贾璐见焦茜担忧老祖父给她放了假,让她回家住两天陪陪祖父,再回来。焦茜急吼吼得回了家,却见老爷子嗓门大的要吃肉要喝酒,精神头好着呢!才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收拾了些母亲做的家常小菜,就打算回府里。
在后街上见到一个面带沧桑,却衣裳整齐干净的老妇人领着五六岁大的小男儿往这来着呢,这一处后街都是荣宁里头的家生子或者落魄的贾家族人住的地方,大家伙都是熟人,来的生人也就只有些卖生意担子的,卖吃的,买玩耍对象的,然这两人手里空空荡荡的,也不像那些人。
靠近了些,正听那婆子向路边的小女孩打听周瑞家的,焦茜是知道周瑞家的的,她是西府里二太太的陪房,最是捧高踩低的,怎么会有这等穷亲戚?
带着这等疑惑焦茜回了府,与主子她们闲聊的时候,说了一嘴,贾璐当时也不过过了过耳朵。
去和母亲那儿蹭饭时听说明儿父亲贾珍那儿有个要紧的客要来,偏家里的玻璃炕屏被小厮们没轻没重蹭坏了一角,送去老工匠那修不了,又听说隔壁老舅太太给给王熙凤送去一个内嵌大鹏展翅模样的玻璃炕屏,想着让章氏去问她那个弟妹借着摆着使使,两日后还。贾璐思忖着她已经有两天夜里走了困,今天午饷也不歇了,免得晚上再睡不着,顺便就拦了这差事,领着几个力大的婆子去荣府走走,消消食。
等到了荣国府,先去了贾母那,贾母不巧休息了,就去了黛玉那儿跟她说了几句话,黛玉体弱,为养生每日午时都要小睡片刻,贾璐又惦记着自己下午的课,也没再多耽搁。就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偏偏又是不巧,院子里站着三四来个管事婆子,贾璐才记起,与宁府管家不同的是,荣府早上请安的时间被贾母心疼宝玉给推后了,除了几个向学的姑娘哥儿,主子里竟没几个早起的,起后王熙凤又要到贾母那儿凑趣,陪她打打叶子牌什么的,而管家婆子回话没那么一个多时辰也解决不了,这才挪到了午后,现下才午间,来的人不多,再过会陆陆续续回话的人更多了。
心中虽有悔意,竟来的这么不凑巧,但想着来了就来了,也不想白跑一趟,越过等在门外的婆子,向在与婆子说话的平儿问好。
“四姑娘怎么来了,这会子太阳虽大却不暖,这风又瑟瑟的,快先进来歇歇!”
平儿掀了门帘,引着贾璐进了屋。
贾璐边进边回道,“平儿姐姐好,母亲要来借件物什,我午间不想睡觉,想着离上课时间还早,就领了这宗儿,不想,”贾璐指指外面的三两个婆子,颇为不好意思得道,“不想,“凤嫂子正忙着,也不巧......”
平儿见贾璐小小年纪装个大人似的领了宗事儿来做,偏生来错时间的羞涩窘迫样,真是乐死了,抿嘴轻笑。
正说着呢,就听里面王熙凤问,“外头有谁来了?”
平儿蹲了蹲,贾璐挥手表示不在意,平儿进了里屋对自家主子说,“是四姑娘来了,说是要借一样东西!”
“还不快请人进来!”
贾璐也听到了,以为里面没人,自己径直掀了帘子就进去了,没请安呢就先说开了“嫂子,我父亲明个要有一个要紧的客人来......”
正说着,不想这里面却见一面色黝黑,脸上皱纹纵横,带着精明又尴尬的笑容的老妇人在小札子上坐着,旁边有一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小子站着,而那王熙凤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著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靠在锁子紧靠背上,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
贾璐也颇为尴尬,这有客人在,王熙凤就让自己进来,自己这么大大咧咧,毫无礼数地进来了,心里知道这也是王熙凤看不上这一老一小,并不把他们当回事的缘故。
一看到这一老一小,贾璐想到焦茜说了一嘴的老少寻周瑞家的的事,再看他们明显的农家装扮,就知道这是刘姥姥和他孙子板儿。
要说这世上,尊是尊,卑是卑,这两个打秋风的远的不知道哪边的亲戚,哪家正经主子会在意,且看与刘姥姥相熟的王夫人,不说露个面,连点打发银子都不曾出,让王熙凤看着办。而王熙凤,比刘姥姥小上两个辈分,招待他们的时候,也没当个正经客人,就让自己小姑子随便进来了。她们可以这样不在意,但贾璐不行,贾璐深知刘姥姥的品行,最是敬佩这样质朴善良又知感恩的人了,况在她心里人为大远比君尊民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