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是宫中开宴,各处都忙做一团,唯养心殿里安安静静的。
婉贞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便在宫中走动,因此甚少外出露面。成宗虽探访过几次,但有避嫌之心,不等夜深便归。因此宫中上下只知道养心殿住着那位救驾有功的李相,鲜少有人知道李相的容貌身份。所以,当奕兰提议她主仆二人改装成普通宫女,混入宴会后再随同其他宾客的车马离开皇宫时,婉贞也觉得可行。
奕兰带来了两套宫女服饰,婉贞和德云正要换上时,忽然外面有人宣旨:“李宛听旨!”
房内三人一时愣住,奕兰身形一闪躲到了屏风后面。婉贞带德云出殿接旨:“李相重伤即愈,恰逢佳节,宫内共庆,请李相一同赴宴欢饮。”之后便念了几项赏赐的衣物、配饰云云,婉贞略感犹疑,却还是领旨谢恩。
成宗皇帝让她一起赴宴?这个紧要关头,可有些难办。宣旨的人走了之后,奕兰站了出来,皱皱眉道:“这位天子打得什么主意?”
德云忙问:“赴宴有危险吗?可是要怪罪我家大人?”
奕兰对婉贞说道:“这次宫宴,并非寻常家宴,京中不少亲贵王臣也都受邀列席。内臣外臣都有,这种场合要你出现,不知又会引出什么波澜。”
婉贞走向那堆下赐物品前,一手掀开澄黄的幔布,道:“这就看他让我用什么身份出现了。”
是救驾有功的右相李宛,还是一介民女的陆婉贞。
长长的托盘上,却是摆着两套衣服。
一件是祥云纹底的紫蟒袍,一件是绣竹墨青的广袖宫装。
“这……”
再掀开其他的托盘看,无论顶戴乌纱还是金钗玉镯,配饰一样不少。
婉贞笑道:“这是让我自己选择吗?”
当他的丞相,还是当他的女人。
奕兰不失时机地揶揄笑道:“早就知道他有这心,这回总算挑明了。
“你打算挑哪套?”
婉贞笑笑:“哪套都不想要。”
“若是咱们今晚还行动,不妨就挑一套,戏还得唱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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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厢,成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来回踱步,在殿内徘徊不停。大总管程恩见了,知道陛下这是心焦呢,小声劝道:“陛下莫急,已经派人宣旨了,人等下就到。”
“恩,知道了。”成宗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让他不安的不是李宛是否会出现,而是她究竟会怎样出现……
不论她挑了哪套衣服,成宗相信自己对她倾慕都不会减少,而且他已经决定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或者封为国相,或者封为皇妃……
想到皇妃两字,他手心一热,心中也跟着忐忑起来。不会的,他明白她的个性,能留下她当自己的国相已是奢望,她们这种人一个转身就可能不见踪影了——就像当初的兰才人,他再清楚不过……只是,皇妃的地位,难道不会让她更加动心吗?他绝不会委屈她的,若他日诞下皇子,那便是母仪天下,与他携手共治万里江山。
正在不断地徘徊焦虑时,外面终于来报:“李大人到。”
“快请!”成宗一挥手,跨步向殿门走去。
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还没落下。成宗就见画廊下一名宫装美人缓缓转过身来,修眉俊目,婉颜浅笑,如墨发鬓上的钗环与那璀璨的云霞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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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宗呆了一阵,回过神来,快步走上前,握住婉贞的手,道:“你来了。”
婉贞点点头,道:“让陛下久等了。”
“等得不算久,你肯来便好。”成宗拉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旁边的程恩见了,不得不打断这良辰美景奈何天,小声提醒道:“陛下,该入席了。”
“好。”成宗携了婉贞的手,道:“不能让众卿久候,咱们也过去吧。”
婉贞任由成宗牵着她的手,表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却也有几分波澜——未想到他如此欢喜,当众就这般情不自禁。她一直很感谢成宗的知遇之恩,除了宁远园中那次越礼,这位主君对她也算是发乎情止乎礼,一直礼敬有加。然而,时至今日,再想维持这样的君臣关系,只怕是奢望吧……
殿门外,婉贞抬头便看到宴会主位上摆设着两席座位。背后的泼墨山河屏风前两团金雀打扇,那镶金台案端设其中,居高临下,俨然是全场瞩目之处。殿中群臣已到得差不多,正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窃窃私语。成宗见准备挺合心意,又有佳人在旁相伴,欣然说道:“今日之宴,乃是朕与爱卿的见证。”婉贞听了,心中隐隐不安。
身旁一名面目陌生的宫女对婉贞连打几个手势,她知道时机已到,忽然抽回了手,轻声说道:“陛下……臣有些不适,可否到偏殿休息片刻?”
成宗一愣,喜色褪去几分,不安地关切问道:“可是肩伤复发?要不要宣御医?”婉贞推辞道:“只是头晕,大约休息一下便好,臣……有些怯场。”
成宗听得这句,心下稍安,笑道:“当日爱卿金殿之上陈词奏本,是那般意气风发,怎么今日……罢了,你且去歇歇,朕在后殿等你。”
婉贞点了点头,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走向偏殿。她在半路时回首一望,见成宗还等在殿门前,明亮的灯火映得他脸色喜气洋溢,英姿俊朗。婉贞心想,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便站在原地拱了拱手,含笑揖礼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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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被众人让进后殿休息。等了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