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听到贾诩说不要把益州之变上表朝廷时,他没有火急火燎地问其中因由,而是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侯爷好兴致,今日也来这里饮酒。”
曹彰毕竟不是雏儿,所以在没弄清对方意图前,是不会急于暴露自己的好奇心的,所以他才用这样寒暄的语气做开场白。
贾诩从容笑道:“自归降曹公,受朝廷恩典,得封为都亭侯,参司空军事,日子就过得比较优容,时常来酒肆喝几口小酒也是常事,今日无意中见到三公子,就想上来拜见,却无意听到伯贤和三公子的谈话,是以冒昧出言打扰。”
杨奉原是李傕部下,而贾诩则是献计李傕郭汜两人反攻长安的重要谋士,所以杨彦和贾诩并不陌生,这也是杨彦听到贾诩声音比曹彰更快反映过来的原因,想来他们已经有多年交情。
杨彦对贾诩极为尊重,说道:“贾先生乃是李傕麾下第一谋士,当初若非是先生献计,散布谣言说王允要杀尽陇右之民,煽动十万流民反攻长安,岂能把吕布大败。”
曹彰闻言默然,按照汉制,五家为伍,设伍主,二伍一什,设什主,百户为里,设里魁,五里为一邮,设邮督,掌五百户,两邮为一亭,有亭长,长千户,所谓都亭侯,顾名思意,就是食邑过千户的侯爵,虽然未必有封邑,但是食邑却很多,比起关内侯和曹彰这个繁昌侯来说,那是好太多了,只比吕布的昆阳侯稍弱,但是所领食邑却和吕布一样是一千户,只是吕布胜在封邑属地,钟繇的东武亭侯也是如此。
贾诩自归降曹操以后,曹操为显示他的容人之量,特意封了一个收入丰厚的都亭侯给贾诩,却没有给他要职,而是让其参司空军事,所谓司空军事就是军师,如他所说,这日子是过得很是优容,喝几口小酒也实属平常,表面看来,确实像是偶遇。
但是曹彰现在已经学会凡事多想,所以对贾诩所说的偶遇却不甚相信,开言笑道:“彰以为,酒肆吵杂,就算有人出入也不过是匆匆一暼,彰身着的不过是寻常锦袍,这酒肆多有乡绅子弟,也不算突兀,而且彰身材亦不算高,和先生也无甚交集,先生匆忙一瞥就能认出彰来,可见先生平常对彰也是多有留意啊!”
贾诩坦然承认道:“诩确实对三公子多加留心,从听闻三公子识破了诩的诈降之计那时开始就已经留心,后来三公子汝南剿匪时到大户征粮,出现那‘垂髻童,骑骏马,抢大户,杀贼寇’童谣,诩对三公子更是刮目相看,到后来从文若那流传出三公子的三族论,每每三公子在军中议事,只要诩逢其会,必然会注意三公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所以今日三公子一入酒肆,诩就认出来了,而且之前伯贤乃是杨太守养子,时常随行左右,吾和杨太守相识多年,对伯贤也颇有印象,看到他和三公子先后进入一间厢房,所以好奇心起,就跟来看看。”
曹彰见贾诩坦然承认他注意自己,倒放下了心思,如果他含糊其辞,那才更惹人疑窦,所以笑道:“原来如此,先生请坐,容吾细细请教。”
贾诩悠然坐于案边,杨彦为其湛酒,曹彰也回座上问道:“彰何德何能,先生如此抬爱,对彰一言一行都观察细致。”
贾诩淡然笑道:“当然是因为三公子颇得乃父之风,有经世之伟略,安国之雄才,先不说三公子识破诩那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妙计,只看三公子在汝南剿匪也不忘借此征大户之粮打击地方大族,以及用三族论之说把各地方大族分门别类,以正天下士子之念,从人心上瓦解袁氏,杨氏等经世大族的根基,就知道三公子的眼光远超当世之人,不限于一隅之地,三族论之卓见,可谓道尽了当今天下世族之品类,实乃经国之论耳!”
曹彰闻言笑道:“原来先生对世族也无甚好感!”想起贾诩在历史上无论曹操时代还是曹丕时代都闭门自守,不与别人私下交往,也不让其子女婚嫁时攀结权贵,想必一来是因为自己不是曹军旧臣,以求自保,二来是看穿了曹魏姑息世族,料定其必然会死灰复燃,所以心灰意冷,才独善其身。
听完贾诩一番话,曹彰才知道在历史上让李傕反败为胜,攻破长安,又为张绣大败曹操的贾诩在归入曹军之后只立下了平定西凉马超的功劳,而没有再立奇功的原因。
赤壁之战前他不过寥寥数言劝阻,曹操不听他也不再力谏,而曹丕欲平天下,他贾诩也是轻描淡写地说治国为先,曹丕不听也就此作罢,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看穿了曹操铲除世族决心不足,看破了曹丕依靠世族心切,都不合他口味,是以选择自保为先。
不过对曹操,他还是出了一些力,至少在赤壁之战时他出言劝阻,后来马超在西凉起兵,来势汹汹时他用反间计平定大乱,可见曹操虽然铲除世族决心不足,但是起慢火煎鱼的策略还是得到了贾诩的认可,只是他却不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罢了。
但是曹彰的横空出世,三族论一举把经世大族的萌芽扼杀于士子的念想中,却完全对了贾诩的口味,这位生于胡汉杂处的西凉智者,对于世族恐怕完全没有好感,只看他宁愿依附李傕那样上蹿下跳的小丑也不愿向司徒王允请罪,就可以看出他的价值取向。
只是在历史上,他对曹操慢火煎鱼抑制豪强的做法认可不高,自己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局限在了当代人的历史框架中,而曹彰的三族论为他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