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颇以为乐。偏他前日里生了一场病,将将才大好,今日一早去了庙里还愿——贾环难得进贾母的屋子,纵是素日里晨昏定省次次不落,也只在屋子外磕头罢了。没有宝玉在前领着,贾环等闲是不去贾母跟前的。枯坐了半晌,小蝶领了饭来,没滋没味的吃了一顿饭,霁月安排他睡下,并不多话。贾环迷迷糊糊的睡着,一直睡到后半晌,恹恹的起来,写了几个字,又拿了投壶来,野鸡毛制的羽箭整齐的码在一起,他顺序拈了来,一枝一枝的投进壶里,渐渐的也得了趣儿,心中的愤懑大有缓解。霁月见他喜欢,越性搬了各色玩器来,自己在一旁相陪。须臾饭至,贾环叫小蝶来,一边吃饭,一边听她回话。小蝶就回道:“今儿林姑娘下了车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伤心得不得了,抱着林姑娘哭了好一会儿,太太们劝了半日才好些。三位姑娘也都见过了,二位老爷处也尽了礼数,如今正在老太太处大家吃饭呢!”贾家边吃边听,还不时的问“珠大嫂子可去见过了”、“大太太怎么说”、“琏二嫂子如何说”,把个小蝶盘问得满头大汗。正说话间,宝玉已是回来了,打发人来请他一同去贾母处问安,贾环便随着去了。宝玉仍是外出的衣裳,头束发冠,给贾母叩了一个头,旋即下去换了衣裳。不一时仍是出来,已换了家常打扮。贾母慈爱的唤他:“外客未见,倒先脱了衣裳,还不来见见你们姊妹。”宝玉贾环依言向前,双双拱手作了个揖,抬头看时,只见那位林家姑娘已离了位,盈盈还礼。她着一身素衣,乌油油的发间只简单攒着一朵白花,插戴着一根镶了珍珠的银簪子,此外并无别饰。眼睫又极长,轻轻一扑闪,便似有星光洒落其间,瓷白的皮肤,眼含愁态,气质与众各别,行动间如风摆柳,大有娇怯不胜之意。只一眼,贾环心头怜意大起。那边厢,林家姑娘黛玉也正打量他两个,见贾环举止从容,并不因庶子的身份而作出许多卑怯猥琐之态,那眉眼间又与探春有三分相似,只剑眉微扬,秀丽面容上就添了许多英气,已是大为惊奇,再看宝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张圆圆脸儿,神采飞扬,秀丽无伦,更是惊讶,心想:“何以这人如此眼熟,竟似在哪里见过似的。”正如此想着,只听得宝玉脱口而出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敏昔日在家时,和贾政这个二哥十分要好,兄妹两个一样的喜书典雅,孝顺明礼,和贾赦全不相同,又是一母同胞,难免比旁人更亲密些。她的逝去,于贾政是极大的恨憾。贾赦和这个小妹妹不那么亲近,却也十分难过。因为贾敏的亡故,贾府上下的情绪一直绷得很,内外一片愁云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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