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风到寂云殿时,殿内已坐满了人,仔细听时,要不是些场面客套话,就是些阿谀奉承之词。
冷千风游历五国,自在潇洒惯了,自然是不屑于跟这些混迹官场之人打交道的,所以就找了个稍显偏僻的角落坐了。
可刚抬眼,尹初珩挺拔的身影就向他走了过来,一身朱砂色的官服却被尹初珩穿出了些清冷的气质来,没来由的让人……心惊肉跳。
冷千风心头咯噔一下,连忙低头喝酒,心底里却在默念着无视他,无视他……但显然没有成功。
“怎么是你来的?你姐姐呢?”尹初珩走到他面前,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冷千风的手抖了抖,支支吾吾道,“姐姐……她……她奉命去赵……赵靖边城……查看布防了,所以……所以让我来……开开眼界!”
冷千风说完这一番话,却是吓得口干舌燥,端起酒杯就狠狠灌了一大口。
尹初珩点了点头,默默打量了他半晌,忽的皱起眉头道,“你抖什么?”
冷千风勉强笑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我肚子有些疼。”
尹初珩默了默,良久才启唇道,“若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不必勉强自己。”冷千风立刻狗腿似的猛点了几下头。若是尹初妆也在这儿,看见他这副情状,估计又得足足笑上他大半年了。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怕尹初珩,实在是小时候的教训太过惨烈,导致他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记得那大概是他第一次看见尹初妆。
尹初妆小时候完全不似现在的美貌,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白白嫩嫩,又圆乎乎的,像极了糯米团子,再加上一双像琉璃珠子似流光溢彩的眼睛,实在是可爱的戳人心窝窝。
是故,四岁在冷府刚看见她时,冷千风就被她纯良无害的模样欺骗了。
冷府后院有一片极大的池塘,当时正值盛夏,并蒂莲开的正好。是故,当可爱又可爱的尹初妆扯着他的衣角,力邀他去看莲花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下就拉着尹初妆的小手去了池塘。
当时,尹初珩就站在大厅门前看着他们,稚嫩的脸上表情晦暗不清,嘴唇紧抿着,像是一道细长的线,却写满了不乐意。
后来在池塘边,他一个没注意,尹初妆竟就失足跌进了池塘,他吓坏了,一个劲儿的喊救命,最后还是尹初珩及时出现,救出了早就扑腾的没有力气的尹初妆。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尹初珩的表情,恐怖的似乎要吃了他,最后铁青这一张脸,冷冷的甩下一句,“若是初妆有事,我倒要看看你们冷家该作何交代,你又该如何交代!”便抱着尹初妆大踏步离开了。
尹初珩当时也不过是比他大上两岁而已,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带了隐形的压力,直吓得他半天都回不过来神,还是怒气冲冲的父亲一巴掌打醒了他,他为此哭了三四个时辰。
不是因为父亲的那一巴掌,而是因为尹初珩的话。
最后,他被父母狠狠揍了一顿,连拉带拽的压去了尹府赔罪。
那次他没看见尹初妆,也没看见尹初珩,快走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回了个头,一眼就瞥见了站在廊柱旁的尹初珩,仍旧是不甚好的脸色,唇紧抿着,像是一条线,扯的他心脏都连着疼。
回府之后,他连带着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而尹初珩铁青的脸和不怒自威的声调就成了他挥散不去的梦魇。
从此,他对尹初珩除了恭敬就只剩下害怕了。
但也是拖了那次惨痛经历的福,尹初妆大概也觉得十分对不起他,便经常来他府上串门子,时间一长,两人就成了关系十分要好的朋友。
直到后来,尹府家祸,冷家父母怕受牵连便渐渐断了与尹家的联系,再后来,便是四年没能再见。
尹初珩见冷千风不知为何突然就出了神,咳了两声道,“早春宴的事,你是否跟初妆提起过?”
冷千风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自从那日与初妆去了一趟翻云寨,便一直忙着别的事情,哪有时间去找初妆呀。”
他确实没有正大光明的从尹府大门进去过,他一般都是翻墙,为的就是怕遇见尹初珩。
尹初珩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冷千风刚松了口气,端起酒杯要压压惊,尹初珩却又折过身道,“若是肚子疼的厉害,便回去休息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冷千风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尹初珩见状倒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坐到了寂云殿的首位上,紧挨着洛临川的龙椅。
冷千风只觉得自己刚刚仿佛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多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喧哗的寂云殿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整理衣襟的窣窣声,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洛临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头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衬的他本就风神俊朗的面容愈发风姿绰约,一双墨色沉沉的眸子淡淡扫过殿中的正襟危坐的皇亲大臣,带着些睥睨天下的傲气和不可一世的威严,殷红的唇微扬着,更是使他如刀削般的面部轮廓添了一分柔和。
冷千风愣了愣,想着,真该把尹初妆也叫来,叫她看看,做皇帝并不都是她口中大腹便便,色令智混的糟老头子。
思虑间,洛临川已经行到了高坐之上,深沉的嗓音响起,“都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