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颇为动容,“皇后怎么想起了说这个。你身子不好,本是不必为德嫔行册礼的。”
晢瑛道:“德嫔为人柔和谦婉,又接连为大清诞下子嗣。皇上,臣妾自知不久于世,不能陪着您再走下去了。往后的日子,若是有这样秉性贤德的人陪着您,臣妾也没有什么遗憾。”
玄烨紧紧攥着一双手,抵挡着汹涌而来的泪意,不知不觉中鼻腔已经湿润了,“晢瑛,这半年来朕鲜少过来,既是近乡情怯,也是因为朕在自省,老祖宗总是劝朕不能用情太过。回想起来,若是朕隐忍着对你的情意,也不会害了你......”
晢瑛挽过玄烨的手,郑重又无比依恋,“皇上,臣妾虽然此生跟皇上缘短,但能得皇上真心爱重,已然不枉。唯一心里难过的,便是没有给皇上留下咱们的孩子。”
玄烨紧紧攥住晢瑛,他分明能感受到,这双手的温度已经一点点地流走了,他拼了命地想要攥住,想要它留下。他哽咽道:“不说这些了。晢瑛,你为家世所累,朕一直明白,所以你坐上后位之后的许多事,哪怕是操纵秀女,还有使贵妃和成常在不孕,朕都愿意相信你是不得已而为。无论如何,你都是朕唯一付出过真心的人。”
晢瑛原本混沌的双眼,渐渐开始聚敛起了惊讶和震动,她身子一偏,险些将头上的金冠坠落。她骇然睁大了眼睛,“皇上......您说什么?操纵秀女......还有戕害贵妃,您说这是臣妾做的?”
玄烨别过了头,“是与不是,朕也不愿意苛责你。”
晢瑛听了哭笑不得,“不愿苛责,那么您还是相信这些是臣妾所为。臣妾是听觅瑛说起殿选的蹊跷,才让倩云去找梁九功打探,也确实觉得戴佳氏来历不明,暂且不让她有孕,但是操纵秀女与臣妾无关,至于贵妃为何被人暗算,臣妾更是一无所知啊。”
玄烨听了心里泛起一层疑虑,却仍然不十分相信,“周明华是皇后举荐上来的,给妃嫔下药,他又怎会一无所知?他知道的,皇后又岂有不知之理。”
晢瑛急切得连呼吸都有些乱了,“周明华的确是臣妾举荐,但他是院正,许多事不必都经手,也未必能一一留心。还有梁九功,臣妾家道中落,即便还有钮祜禄贵族的名望在,但哪里还有本事里外疏通,上下照应?”
玄烨捻着眉间,他疲累道:“其实许多事,朕都有疑心,但因为是你,朕都将这些疑心压下去了。不然慧妃之死,还有芳儿难产,朕怎会心甘情愿装聋作哑。”
“砰”地一声响,皇后头上的金冠重重落地。晢瑛青丝松散地披在肩上,她跪伏在地,任由那金冠滚了老远,她近乎声嘶力竭,“皇上,皇上!”
她气喘吁吁道:“当初臣妾吩咐周明华,仁孝皇后假使难产,不必尽力救治,听天由命即可。至于仁孝皇后为何难产,真的与臣妾无关,还有慧妃之死,也绝非臣妾所为!臣妾拿与皇上相伴数十年的情分向您保证。”
玄烨注视着晢瑛,“芳儿临死前,求朕一定要将胤礽交给贵妃抚养,如果不是察觉了你要害她,她又怎会有此一说。朕立胤礽为太子,既是告慰芳儿和赫舍里氏族,也是不想让流言蜚语中伤你。”
仿佛觉得周遭都天旋地转,晢瑛惶然无措,她四下里张望,六神无主地道:“当初是仁孝皇后的宫女害了臣妾的孩子,所以......所以也总有流言说她难产是臣妾的算计,可是这些事,真的都不是臣妾做的啊,这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
玄烨闭目良久,院里的风撩扫着庭廊,一丝一丝地响动着。
“晢瑛。”他声音极低近呓。
“究竟在你的心里,朕和你的钮祜禄氏家族,哪个更重一些?”
未曾意想玄烨会有此一问,晢瑛愕然抬起头,却被梗住了话语。
玄烨上前将她扶起,颓然一叹,“汉家女子出嫁后常在姓氏前冠以夫姓,你只记得自己是钮祜禄氏,却浑忘了自己是爱新觉罗钮祜禄氏。这或许是你最不该的。”
晢瑛泫然看着玄烨,“皇上竟然是这样看待臣妾的?”
玄烨亦是惘然,他嘴里念着晢瑛的名字,“明星晢晢,昭明天下。你看看,遏必隆对你有多大的期望。当初你进宫,他和鳌拜二人就极力煽动朕立你为后,直到后来,你也事事与仁孝皇后争锋。哪怕你走上后位,大肆修改祖制,御下严苛,朕都没有指责你。但是朕骗不了自己,有些时候朕不得不想,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真对朕有情,还是借着朕的情意为你的家族奔走。”
绣墩与床榻不过方寸之间,晢瑛抬起眼睛,看见床榻上还挂着鸳鸯戏水绣样的香袋,多好的意头。原本也是有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醉意时光的,却在这一刻起觉得,好像方寸之间都离得那样远。
晢瑛不知不觉已经泪意讪讪了,她呢喃又呢喃,“昭明天下......昭明天下......”
“臣妾也很想告诉阿玛,臣妾一生为昭明二字所累!”她擦了擦脸,决然道,“阿玛当年炙手可热,臣妾又自幼受全府娇惯,自认不输天下。仁孝皇后为人孺弱,臣妾年轻气盛,事事争锋也无外乎是想跟皇上证明自己才是应该走在您身旁的。但是后来,臣妾知道皇上对臣妾的情意,哪怕屈居妾妃也无所怨言。直到臣妾满门衰落,孩子也为人所害,您以大局为计不再深究赫舍里氏。那么臣妾也想问皇上,您在江山与臣妾之中固然以江山为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