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德禅师已近耄耋,雪白的长眉几乎把眼睛都遮住了,清瘦的面容,益发显得干瘪,仿佛一束枯萎的花儿,随时没落于尘泥。
但是,当禅师缓缓的睁开他的眼睛的时候,让人刹那有了错觉,似乎迷途的黑夜,灰暗的苍穹忽然出现了两盏照亮方向的明灯,所有的彷徨与恐惧,皆化作云烟。
禅师长眉微微一动,淡淡道:“哦,原来却是云先生来了。”
白衣客云先生道:“是的,禅师。”
禅师缓缓道:“怕有几个年头,云先生没来敝寺罢?”
云先生点点头,道:“五载有余。”
禅师缓缓站起,道:“走,难得云先生来访,到老衲清舍喝杯清茶。”
云先生脸有喜色,似乎对禅师的“清茶”非常向往。
二人刚刚走出弥勒殿,却听得不远处的山道上传来马蹄声,那急躁而纷乱的动静,还不止一人一骑的。
禅师和云先生凝目一望,云先生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即使是还远隔着数百丈以计,但由于地势有高下之分,居高临下那么一看,便看见了三人三骑催马疾奔上来,重点是,其中有一马背之上还横挂着一人,那人首足分垂两边,随着马儿的奔跑振动而摇晃,显然,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
禅师似乎很随意的道:“清平世界,居然还有如此龌蹉之徒,哎......”
云先生俊朗脸皮抖了一抖,顿时便黑了下来。
“禅师,待我去问个明白。”云先生说着话,便欲举步要动,禅师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三人哪里不去,偏要寻来此地,分明是要挟与人,混些活计使用,应该不至伤害性命。想必已经知会了那个家属,取些银钱了事。我们且喝茶,观看一番再作决定却是未迟。”
云先生点点头,道:“好。”
话说,行德禅师和云先生在禅房仔细品茗,禅师处之若定,似乎根本不受外边任何环境影响,而云先生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边喝着茶便竖着耳朵聆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云先生微微皱眉,道:“奇怪了,他们在寺外石阶前面稍为停顿了一下,又改道往别处走了,这是为何?”
禅师缓缓道:“云先生骑着的是大宛马,还把马系在寺外对吧?”
云先生微微一愕,道:“是的,禅师。”
禅师道:“这就对啦,他们看的出,正宗的蒙古大宛马在此地,当是有朝廷贵族经由此地,为了免却麻烦,他们避免朝相,故而转移他处。”
云先生点点头,道:“禅师言之有理,如此看来,却是更可坐实他们乃行之不法勾当!”
禅师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禅师又续了茶,轻轻呷了一口,道:“云先生,有没兴趣陪老衲走盘棋?”
云先生道:“成。”
于是,在二人中间矮脚木桌上,摆上了一面楚河分界的象棋棋盘。一会儿,红黑棋子被安置妥当。
云先生执红子先行,炮二平五,开端便架起了中炮,吹起了战斗角号。
禅师执黑子于后,微微笑了笑,道:“云先生,好的很呀,老衲还以为您宦海沉浮,已磨削了当初之锐气,不想今日一见,却是雄风依旧,可喜可贺。”
说着话儿,按照套路一般捻起八路马进挺近七线。
云大人捻起一枚棋子,轻轻道:“禅师知道的,云某人身后有太多太多的牵挂,不得不强自打起十二分精神奋力前行,否则,稍有怠懈,云家数百年之根基皆化为云烟,云某人势必成了云家之罪人。目前来说,此尚不足虑,最是遗憾的是......哎......”
行德禅师道:“莫非,到了如今,他们还体谅不了你的良苦用心么?”
云大人摇摇头,信手把棋子放于棋盘之中,正是炮轰中卒叫将的冲锋阵势,眼里掠过一丝刺痛,幽幽道:“或许,当年我的决定正如这一步棋子,不知是对还是错。”
行德禅师并没有上马踩炮,然后再被对方过河炮轰击易子,那样的话,势必失马这一边失去关键的防御,任由对方的车马渗入后方集中火力大肆猛攻,只是起仕加强防守,然后更有留着士角炮的严密防御后手。他缓口中不疾不徐道:“有道是,人生如棋,急躁不得,一步失,全盘殁。云家,作为隐世八大家族之一,之所以可以积累数百年,很大的功劳,归功于云家先辈们的隐忍,而您把世人视之为神秘的面纱掀开,暴露于世人面前,在他们眼里,委实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他们却是忽略了,凡事皆有正反两面,所谓物极必反,无论是你,还是另外的云家人,终是会忍耐不住寂寞和死水沉寂一般的复制式生活,公诸于世,从而引发各种事端,只在时间问题而已。”
云大人苦笑一下,道:“我知道,不论是谁,触动了这个雷区,便是云家之罪人,偏偏,这个人是我云聪杨......”
行德禅师淡淡道:“何为无罪,何为有罪?佛陀说,无身,无意,无识,无色,无相。听上去,与行尸走肉无异,然而,实则,其真实意义,却是教人但求心无垢念,哪怕披荆斩棘,也是只管勇往直前罢了。况且,乱世之中,要寻得一线生机,莫不是强化自己的力量,取得安身立命之资本,才急流勇退,作那韬光隐晦善后之举。这一点,梦中游就做的很好。”
云大人道:“知我者,禅师也。可是,偏偏,就还有那么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