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混沌初开,又如浓雾遮蔽了视野。
雾气飘散间,露出隐约的竹林、山道和一只巴掌大的雪白小猫。猫儿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紧张与警惕。
有一只手朝猫儿伸了过去,手背碰了碰它的脑袋。
小猫眼神中的警惕渐渐淡去,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拿脸颊使劲回蹭着,双眼微眯,仿佛很享受这份的亲近。
“也罢,就是你了。”
“我既助你成妖,你便为我护法,只需一息功夫,切莫动弹……”
画面一转,山道上横卧着几人,有和尚,有道士,也有俗家打扮的,全都上了年纪,看模样也不知是死是活。
忽的一声凄厉尖叫!步安猛地睁开双眼。
“说了让你别动的!这下被你害惨了……”莫名其妙的念头,无来由地闪过他脑海。紧接着便是一口水灌进了嗓子眼,剧烈的咳嗽,更多的凉水不由分说地灌进来,鼻腔酸疼如针刺一般。
刹那间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奋力拨水,向上游去,就在这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手上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庞然巨力,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一般。
直到这时,被密布周身的痛感提醒,步安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天雷忽降,事先准备的铁笼连一眨眼便化为了灰烬,耀眼的雷光笼罩了视线,脚下大地塌陷,整个人仿佛坠入汹汹燃烧着的熔炉。
而那只可恶的白猫,竟连一息都没能坚持,就吓得丢下他跑了……不对,压根就没有什么白猫,只有铁笼和十七……
一时的错乱,被无处不在的剧痛分散,步安隐约意识到拽着他上浮的正是十七时,下一刻便被拽出了水面。
他感觉到自己被拖拽着,在湿滑的滩涂上留下长长的印迹。
努力睁开眼,瞥见一双赤足和雪白的小腿……极远处传来哭喊声,似乎与他有关,只是没能听清,便又眼前一黑,似乎是脑后挨了一巴掌,又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仍是夜里,步安花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视野中密密麻麻的微光是漫天的星斗,而不是被打晕时的满眼金星。
一双眼睛凑了过来,除了十七还能有谁。
“你果然又骗我……”她的嗓音有些冷,眼神也是。
步安没有回答,他现在除了浑身剧痛,仿佛刚被人千刀万剐以外,脑袋也很不清醒。
那白猫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是素素?
竹林、山道、和尚、和尚、道士……这些都是生死之际的幻觉,还是真的曾经发生过那样一幕?
“你到底是谁?”十七盯着他的眼睛。
对啊,我到底是谁……步安记得那个梦里,对着白猫说话的那个嗓音,分明就是自己。
“那雷劫若不是被桃花源阵挡了一挡,便连我也灰飞烟灭了……区区仓颉传承,哪来这等天劫?”十七逼问道。
“这天雷……不是那新神引来的吗?”步安迷迷糊糊之际,仍然不忘装傻。
“你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我。那人身上压根没有一丝神力,哪来的什么新神?!”十七忽然伸手掐住步安的脖颈:“你若再敢骗我,我便掐死你。”
步安只觉得脖子上剧痛传来,紧接着胸口被这疯丫头拿膝盖压着,愈发疼得刺骨,大约是肋骨被她压断了几根。
“骗你怎么了?!”他在心里狂呼:“我既不骗你的钱!也不骗你的人!你管我说的真话假话?!”
一股血气上涌,步安“噗”的一口,喷得十七满脸鲜血。
十七顿时放开了他,慌乱抹脸。
步安想要趁机爬起来,刚撑着坐起来,又被十七一脚踢在了肩膀上,顿时躺倒在地。
剧痛袭来,肩胛骨似乎也断了,他又气又恨,破口大骂:“你就是个疯子!神经病!我凭什么要对你开诚布公!你算什么东西?!”
十七闻言愕然。
“要看热闹的是你自己!结果进了阵说是我骗你!眼下安然无恙把你送回来又是骗你!”步安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接着骂道:“我特么就不明白了!到底骗你什么了?!”
十七胀红着脸,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说的似乎都对,自己来江宁,原本就是过来看热闹的,眼下热闹也看了,也安然无恙地出得阵来了,比之半年之期,还提早了两个多月。
可为什么心中就是有气,气到非得折磨他不可呢?
十七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委屈,心说,打你几下出出气,又不至于真打死了你,何必如此绝情?
“说书的……别人就是送上门来给本姑娘出气,我还看不上眼呢!”她居高临下道。
步安气得一口血冲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啐她一脸,斜瞄了她一眼,忽然气急而笑,一边笑一边咳血,沾得口鼻下巴一片血渍。
“你笑什么?我又没要害你,你却处处遮遮掩掩,分明是提防于我。”十七冷笑道。
“假如有人主动tuō_guāng了衣裳给你看,是不是就能要求你,同样也tuō_guāng了给他看?”步安实在受不了她的强盗逻辑,抹了一把血渍道:“卫十七,我不是你的信徒,也不是你的家宠……更没兴趣送上门给你出气!”
说完这句,步安索性躺倒在草地上,哼哧哼哧地喘着气。铁线软甲仍旧披在他身上,却已经千疮百孔,堪堪能够挡住私处而已。
“说书的……”十七忽然一跺脚:“你最好别后悔!”
步安一声不吭,压根没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