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玑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慎重地下笔,苏流采便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
苏流采也是第一次看他写字,事实上这字是极为好看的,俊秀又端正,温润舒服,让人看了便心生好感,一如他这人。
她这人一向有一说一,便忍不住开口,夸赞道:“你这字挺不错的,在哪儿学的?”
“将军谬赞了。”陆明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父亲尚在时,我便是临的他的字帖。”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也低落了些,“只是后来家中出了变故,便没有机会了,这字比起我父还是差得太远。”
苏流采这人外表不拘一格,内里却还算细腻,想到自己查到的,关于少年的身世,知道自己引起了别人的伤心事,便不再多言,只安抚似的在他发顶上摸了摸。
陆明玑微微偏头,冲她笑了笑示意,手下却不停。
苏流采便专心看他写着,只是开始是漫不经心,后来却渐渐看得有些讶异,从而认真了许多。
无他,只因他这词虽还有些稚嫩,但其内里情感细腻得很,用语衔接也自有新意,已不失为一首好词——即使是她这样不通诗词的人也能看出。
耐心地看他写完,苏流采终于忍不住道:“这也是令尊教的?”
“不......不是的!父亲只教了我些韵律。”陆明玑闻言红了耳根,匆忙辩解——他父亲向来严谨的很,写不来这些靡艳的花间词,况且家中变故之时自己也只有七八岁,父亲怎会教与他这些东西?
苏流采闻言有些讶异地“哦”了一声,好奇道:“那是从何学来?”
陆明玑便红着脸看她,半晌,才小声道:“是在奴艺所学的。”
“奴艺所还教这些?”
“不是教的......”他犹豫了片刻,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是有人喜欢所里一位姐姐,日日向她写诗,我便偷偷地看了些。”
苏流采闻言哭笑不得,想笑是因为这理由实在稀奇,却又有些惋惜——这孩子在此路上比她有天赋多了,只可惜身世可怜,没有这个机会。
陆明玑见她不语,也不知她是何意,又有些紧张,问道:“您看这词如何?”
苏流采知晓他的心思,冲他笑了笑,安抚道:“你写得不错了,只是还需改一改,不然那些人试探不出想要的答案,便还会想出些别的招数。”
陆明玑闻言愣了愣,道:“那要如何?”
苏流采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让我来改上一改,也算我二人合力所作。”
陆明玑闻言明白过来,冲她点了点头,为她新拿了张纸,又将笔墨递了过去。
苏将军写字与他人截然不同,大开大合,笔走龙蛇,明明握着一支狼毫,却像是拿了一把宝剑,笔力遒劲,让人质疑这张纸能否承受她的劲力。
她的字也极富特色,铁画银钩,一弯一折,潦草随性,却又不失美感。
随着她的用笔,陆明玑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了词的内容上。
“醉里寻春春不见,掩窗易思眠。凭栏相望半日闲,却看亭台明月照花间。”
上阙只改了首句,比起他所写更加随性,倒也符合苏将军的性格。
“素手弄琴声未前......玉人轻抚弦。画堂冷屏无人言,可盼......东风知意起蹁跹?”
陆明玑渐渐读下去,脸也控制不住越来越红,不过是改动了几个字,但话语间的意思浑然一变,再结合上阙一看——分明是在描绘他二人初见之事!
弹琴的“素手”“玉人”可不就是在指他?而“东风知意”,则是在说她自己暗生心意罢!
这首词在她笔下一转,生生轻浮了许多,将自己描绘成一副fēng_liú浪荡的模样。
最后,就见苏将军在词末落下了《虞美人·逢春》之题,又上下打量一番,搁下笔,显然是满意极了。
他虽有些疑惑,但结合她近日的行径与外界的传言,也感觉得到,她一直在给人营造出自己生性孟浪的形象,便也不多言,而是安静地看着。
她这边刚写完不久,就见台上舞姬纷纷退下,乐师也停止了奏曲,便知一刻钟时间结束了。
陆明玑见到先前的侍者上来收取诗稿,心头一动,装作不经意地收起了自己原先写的那张,而后将苏流采改写的《虞美人·逢春》递了过去。
苏流采将一切收入眼中,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面上却不显,而是端起桌上的杯盏,漫不经心地小酌起来。
待到台下诗稿收取得差不多了,王漳西方缓缓站起,温声道:“辛苦诸君,各位的诗稿将被收集起来,由本公聘请专人评选,其中最好的五篇,再交由在座诸君一起评赏——接下来,则请诸君尽享春宴。”说着,他举起案前酒杯,面向众人道,“本公先敬诸君一杯。”而后一饮而尽。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嘴上客气几句,实则端起自己的杯盏,同样一饮而尽。
苏流采倒也没做出什么特殊的行动来,同众人一道饮尽杯中酒,方轻轻坐下。
陆明玑没得她提示,端着自己身前的酒杯看了看,犹豫片刻,只好饮尽。
天色已暗,宴厅之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而春明园的另一侧,一个阴暗的角落之中,却有几个侍者打扮的少男少女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其中一位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模样,面容精致,气度出众,明明身着侍者的服饰,却硬生生有着领头人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