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她是喜欢那美丽绝伦的艺术品的,也明白利维的苦心,然而依旧在收到的第二天就放进银行的保险箱里,再也没有拿回去。叶江川的盒子在那些夺目的物件面前简直有碍观瞻,可宋司南自从拿到手里就带在身边,哪怕叶江川不在了,也依旧如此。
有些东西入眼,有些东西入心,叶江川的礼物就是后者。宋司南也暗暗惊讶他的心思,这个男人的心细密的让她一度极为恐惧,没想到也有好的一面。当看到本来定了机票要走的她,一边打电话给香港的助理修改行程,安排一系列因改期造成的麻烦琐事,一边用余光若有所思地瞥他时,叶江川笑地有些姿意。
看着他“奸计”得逞,宋司南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没有很生气,在并不遥远的记忆里,他故意跑出去吹风,生病装可怜的情景还在眼前,那时她烦躁的很,对这种伤害自己利用同情心迫使他人妥协的手段嗤之以鼻,甚至厌恶,可现在这个人的小把戏反而让她有一丝惊喜。
另一个让她终于踏踏实实开始在北京安家的原因是,她应邀作为国外文化艺术方面的顾问,在文宣部门负责外国图书影视的翻译和审阅,虽然不是重要岗位,可至少让她的生活充实起来。她心里猜想是以前交流考察的领导或者是叶江川本人介入促成的,但是叶江川不提,她也不问。
在她工作期间,有幸参与了好几部世界名著的翻译校对工作,有些有争议或者拿不准的地方,她有时会和叶江川讨论。当翻译到《蝴蝶梦》(英文名rebecca)时,她开玩笑问叶江川,怕不怕也遇到那种可怕的女人,她这么问,一是因为自己的英文名字也是丽贝卡,二是书中的丽贝卡不爱她的丈夫,在人前起劲地扮演夫妻恩爱,背地里用喜怒无常来折磨丈夫,这看上去与宋司南这几年对叶江川的态度很。。。相似。
她以为又会听到重复过不知多少遍的深情表白,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摇摇头,说在他看来,这本书写得最好的地方就是情景描写,曼菲尔德庄园的阴骛,山雨欲来的压抑和死去的丽贝卡无处不在的烙印,除此之外,简直不知所谓,他最后说这本书的作者代入的主体既不是女主人公,也不是男主人公的前妻,而是那个老巫婆一样的管家太太,整个作品被扭曲了本来面目。宋司南其实读出了更深一层的意味,可能是与作者同为女人的直觉,那就是这里面的人物除了管家太太,都与真实面目正相反,似乎用浮夸的手法写假来烘托真,叶江川能感觉出扭曲,但扭曲成什么样就力所不及了,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究竟是不同的。
叶江川又加了一句,说如果现实中真有男主角这样的男人,他不配喜欢丽贝卡,因为他根本不懂她。宋司南心想,你以为自己很懂我吗?不知道你查没查到木阿嫂的那些事,如果知道是我干的,你还觉得我那么好吗?
她回想着小说里丽贝卡一次又一次在曼陀利庄园举办盛大聚会,为丈夫博取知名度,招揽人脉,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叶江川的朋友不多,同学也分散全国各地,平时没什么社交活动,参加进修班时倒是认识了几个颇谈得来的同修,和他年龄相仿,级别相近,领域各有不同,她有时晚上接他时碰见了也会打个招呼,慢慢地似乎是受了她的影响,亦或是看到别人有老婆接自己没有不甘心,越来越多的学员家属出现在进修班的教室外面,渐渐的开始形成另一个圈子。
宋司南始终是以过来人的心态接人待物,洞察人心的本事比这些同伴高出太多,又与世无争,无论谁都喜欢和她接近,她也渐渐摸清了叶江川那几个朋友的爱人都是谁,各自脾气秉性如何,有时也会借机不着痕迹地送一些不显眼的小礼物,其实只是撒芝麻的性质,谈不上拉拢或是可以结交。她心里清楚能为叶江川做的很有限,只想要尽可能的发挥些作用。她也明白这毕竟是叶江川自己的事,应该尊重他自己的意愿,还没到了自己插手的地步。其实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叶江川的仕途根本不用她帮忙。
宋司南也能看出来叶江川对于升官发财并不太热衷,这在她看来也没什么,自己一不指望他赚钱,二不打算挣个官太太的身份炫耀。如果要炫耀的话,她呆在利维身边就好了,二十年前那场婚礼的排场,至今无出其右者,可又能怎样?再多的花团锦簇都是给旁人看的,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宋司南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帮他维持现状罢了,她很喜欢现在的状态,两个人一起瞎鼓捣的日子,江舟的影子似乎在他们中间越来越淡,她心中的那堵墙也越来越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