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姑娘梳着双丫头,丫髻内嵌着两朵粉色珠绢花,竟似真花,要不是刘姥姥是积年的老人家了,知道这时节不会有这样子的粉花,还不一定被它骗了去呢!绢花旁垂下两道流苏坠子,在贾璐行动间摇晃。身上着大红的蝴蝶戏花镶银边锦缎窄袖袄,外面披着见雪白貂皮带大兜帽的半截小斗篷,下面是青绿色撒碎花外缎内棉裤子,因着出门,脚上不曾着绣花鞋,而是蹬着鹿皮内羊羔绒的小靴子。这又是红又是绿又是白的,平常人着只觉得艳俗,偏这姑娘生的好,白嫩嫩的一张脸挂着小酒窝,刘姥姥不会说话,就觉得像是观音座下的小仙女,那过年时年画上的小童子,被鲜亮的衣裳衬得更是喜庆可人。
刘姥姥不是不知事的人,从门房的戏弄,周瑞家的暗地里的显摆,还有这**奶看似热情好说话,实则高高在上不在意,如何不知道这高门府邸对自己这小门小户打秋风的穷亲戚的看不起,刘姥姥也不生气,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他们没直接赶了自己等人去,而是鸡鸭鱼肉还吃好喝得供着,这已是极慈善的好人家了。
可这姑娘打眼一瞧,便知是这等公侯爵府里头正正经经的大家小姐名门闺秀,竟向着自己这个乡下糟老婆子行礼,内里不知怎的,除了惶恐不安,还像是寒冬腊月在这等富贵屋子里一般,像三伏天喝了冰井水一般的舒坦。
回神瞧见这板儿只知道傻不愣登的看着人姑娘,不知道回个话,忍不住掐了一把,差不多大的年纪,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真真是比都比不得,遂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小子,就知道吃,也不知道问个好,给这位......”
平儿见刘姥姥不识得四姑娘,怕她闹出像之前那样把自己认作**奶的笑话来,忙接道,
“这是我们奶奶的四妹妹,隔壁宁国府里的大小姐,闺名贾璐的。”
宁国府刘姥姥是知道的,来的时候见到的荣国府东边隔壁的一户人家就是宁国府,曾听自己女婿说过,这宁国府是长房,族长老爷的府邸,这一族内,宗族老爷家的姑娘可不得比一般族人家的姑娘更加尊贵些,刘姥姥便逼着板儿要问四姑娘好。
板儿在乡下捉猫遛狗的,乡下的姑娘泼起来就是男孩也比不过,刚刚看到一个小妹妹被一群人抱着当得严严实实,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贵族老爷家的姑娘,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比上次回乡祭祖的李老爷家的小姐们还要漂亮,穿得还是仙子的衣裳,顿时羞红了脸,自己刚刚吃了肉,好像还没洗干净,只一个劲的往姥姥身后躲着,好让那小仙女见不到自己身上的渣滓。
刘姥姥见板儿这么不听话,掐着板儿的腮帮子,压着他的肩膀要他屈身行礼,偏板儿只一昧躲在姥姥身后,不敢出来。
贾璐见刘姥姥又是掐又是打的,忙阻止道,“不碍事,不要逼他了,往日我母亲逼我学礼仪我也是厌的,不必怪他。”贾璐打断刘姥姥和王熙凤的谈话颇为尴尬,问道“不知姥姥来是有什么事?”
“这不快要过年了,这家里连个过年的吃食都没有,就,就来投奔你们了。”刘姥姥此前有对**奶说过,正巧贾璐来了打断了,刘姥姥偏头看**奶。
王熙凤笑道,“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大知道这些个亲戚们。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你是不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银钱也不是随意拿的,总管房,账房哪一处不得经过,贸贸然得也不好取,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
这次贾璐在着,既是小姑子还不是一个府的,王熙凤到底没再说出“我们的艰难,大有大的难处”什么的。不过贾璐虽是在一旁静静听着,对此还是颇为看不上的,现在贾家没什么大的开支,政治投资,还算勉强收支平衡,还用不到她的嫁妆,二十两银子对王熙凤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至于这么麻烦吗!
刘姥姥可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也不知道这总管房、账房是做什么的,只听着取钱不好取,内心突突的,后来听着这有二十两银子,又笑眯了眼,“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凭他怎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你们做衣服的钱就够我们庄稼人舒舒服服过个富裕年,来年也能松快松快了。”
王熙凤听了笑而不语,平儿拿了包银子交给刘姥姥,又拿了一吊钱说是给他们坐车回去。
贾璐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自己手小,力气也不大,没敢带金镯子,怕重折了手腕,手上只有一只银镯子,见他们说话就要结束了,褪了镯子,递给刘姥姥,
“刘姥姥且等等,这镯子你们融了也好当银子使,还有你说今年日子难过是怎的?”
刘姥姥接过镯子一摸,这镯子虽然不重,但镯子上镶嵌着各种宝石,一看就是不简单的。自是不敢要的,将镯子一推,
“姑娘这太贵重,我们不敢收,快收回去。我们这庄稼人就是看天吃饭的,这两年雨水少,入秋没多久温度就降得厉害,上半季还好,下半季的庄家还没熟透就焉了,这才难过些。”
贾璐将镯子还推了过去,直接塞给了刘姥姥,板起了脸